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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厂到艺术博物馆:艺术在烟囱旁放歌

发布时间: 2012-09-27

前世今生

  把发电厂改造成当代艺术博物馆并不容易:第一要完整地保留110年历史的民族工业的遗存;第二要满足各种展览的可能性;第三还要体现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更加开放、更加通透、更加亲民的特色。

 

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大烟囱”内部效果图

 

从浦东隔江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早报记者 高剑平 摄

 

  9月12日,毗邻浦江、位于苗江路上的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仍然是一派忙碌的工地景象。那根引人注目的大烟囱上,温度计的字样仍然在闪烁——这里原本是2010上海世博会的城市未来馆,前身则是有着百年历史的南市发电厂所在地。

  六年前,这座最高达八层的建筑里还曾容纳着四组发电机,各个庞大空间里的各工种车间一同作用,协力发出机器的轰鸣。而如今,建筑的形制、比例仍然保存完好,但内部空间在经过两轮改造之后已然从封闭的厂房变成了开放的艺术乐园。从洞开的玻璃大门走进馆内,高达22米的空间里,一条白色的交通体系横贯整个空间盘旋而上,可以直达五楼3000平方米的屋顶平台;你也可以选择走北中庭的楼梯,体验组合悬挂在中庭两侧的大大小小的展馆;你也可任意从四个层面通过空中长廊走向烟囱的内部,转一圈再回到主馆内。在享受艺术游弋过程时,一些工业元素也被保留,在大厅右侧顶端,是被保留的原有的桁车,而在大厅左侧底楼,曾经四台发电机的其中之一也悄然盘踞。

  “之前,在城市未来馆的时候,整个建筑相对简单,一条动线走到底。而改造成当代艺术博物馆,就不那么容易。”当代艺术博物馆筹办处主任李向阳说,“第一要完整地保留110年历史的民族工业的遗存;第二要满足各种展览的可能性;第三还要体现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更加开放、更加通透、更加亲民的特色。”在改造后,当代馆总共有八层15个展厅,最大的展厅面积达到1500平米,最小的则只有50平米,在五楼和七楼各有两个平台空间。展馆的专业性和公共性被于此并置。

  

两轮改造 “重新发电”

  章明第一次来到这片厂区是在2006年,他不会想到在接下去的六年里自己的事业会和这片场地联系得如此紧密。当时,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章明领衔的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原作设计工作室和其他5家国内外的设计单位一起参加电厂改造竞标,被组织集体去电厂察看场地。“进去的时候,整个电厂还是在运转当中,四组发电机组都同时在运转,从码头的煤堆场到输煤栈桥把煤运进来,然后进行粉碎,到煤粉分离,到进入锅炉空间,产生动力,然后发电。我们坐着工业电梯看到了整个的流程,非常震撼。”章明回忆称。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原本是2010年世博会城市未来馆,前身是南市发电厂(1900-1985年)1897年,清政府上海马路工程善后局在十六铺老太平码头创建了供30盏路灯照明的南市电灯厂,后于1918年成立上海华商电力股份有限公司。1955年电厂定名为南市发电厂,早已走过百年历程的南市发电厂见证了上海整个工业时代的变迁。其中,165米高的巨大烟囱是南市发电厂的标志之一,于1985年建成。

  这是一个百年老厂,但老厂房的历史只有二十多年。即便如此,工业建筑的魅力仍然使得每一个参观者为之瞠目——强烈的空间特性、管道管线的交错连接,包括烟囱、输煤栈桥等构筑物,都是在做民用建筑时很少碰到的。“其实工业建筑特别大的特点一个就是流线,管道管线交织的意象非常震撼;还有像分离器那样的构筑物;第三个就是空间。南面的那个空间本来就是20米高,后面的是一个49米的空间。当时49米的空间是锅炉车间,从很多地方,你可以直接看到屋顶上,因为有锅炉有设备又把空间压缩得很小,在这种被压得很小的空间里,你一抬头可以看到高耸细长的空间顶部。”章明说。发电厂,无疑是对这座大都市活力之源的最直接的意象。

  最终,主厂房被改造为城市未来馆,烟囱被改造为具有标志性的城市体温计,而章明担任总设计师的方案在竞标中脱颖而出。为了符合临时展览的需求,城市未来馆虽然在技术层面上囊括“十大科技”,但整个空间的配置和交通的组织都是单一的。“所以我们当时在西部的8米层高到49米层高都没有安排任何功能,就提供两个大空间,而把所有的设施设备、空调机房、卫生间、疏散楼梯、辅助用房都集中在原有的中间两跨的原厂房辅助、控制空间内。这样就把前后两大空间里未来发展的可能性都预留下来了。”章明说。如今,这些曾经预留的空间几乎已经全部变成了展厅。

  2011年3月,章明接到市文广局打来的电话,联系研讨城市未来馆改建成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可能性,“但真正方案确定却经过漫长的讨论。”2011年8月23日,市委市政府决定选址世博会城市未来馆改建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这和章明当年对于未来馆后续利用的设想不谋而合——上海缺一个大型的当代艺术场馆,而南市电厂空间的可塑性和地理位置的优越正和当代艺术馆的功能匹配。在经过严密的论证和审慎决策之后,经过一年多的改造,浦江边多了一处艺术创意源地,它“重新发电”,它的英文名字叫做“POWER STATION OF ART”,专职负责制造精神的电波。

  

上海就是缺一个当代艺术场馆

  事实上,作为被永久保留的主题场馆之一,早在专家评审的时候,章明就曾被问及场馆的后续利用问题。“当时我说的是,我们要为这个场所提供最大的未来发展的可能性。”章明说。

  章明当时从几个方面作出了分析:“第一方面是从上海文化设施的布局和需求来讲,上海缺一个(规模够大的)上海当代艺术馆。”

  第二方面,“这个展馆的特点就是它的空间的可变性非常大,能够适应当代艺术馆这样一种形式,它的空间的适应度、可塑性都非常高。”章明分析说。

  第三,老建筑的旧和展示品的新所形成的记忆和当下之间的张力是新建筑永远无法比拟的。

  第四,有先例。不管是伦敦的泰特艺术馆也好,还是德国的鲁尔工业区的老厂房,它们都是从工业建筑改造成博物馆建筑的范例。

  “预言成真”的时间点是去年3月,章明接到了市文广局的电话,联系商讨这个馆改造成当代艺术馆的可能性。在经过了两轮汇报和长时间的论证之后,这一块老厂房被确定为当代馆所在地,新一轮设计竞标开始,而章明又拔得了头筹:“因为我们对场地本身是最熟悉的,同时对未来功能的考量也比较全面。”

  

大烟囱和发电机

  走进当代馆,白色的电梯盘旋而上,旁边的地板上的漆还没有干。22米的展厅突然在每个闯入者面前敞开,提示着自己原来的身份——容纳大型发电机的汽机车间。据介绍,如今的当代馆正处在“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的收尾工程中。即便如此,体量巨大、横贯大半个场馆、两边覆盖着白色烤漆铝板的电梯仍然在一片杂乱中散发出强大的存在感和标志性。

  普通参观者或许很难想象,这样的电梯形态是设计师从此前在工厂外、最终被保留下来的输煤栈桥上得到的灵感。用建筑师的话来说,以前是运煤的,现在则是运人,“把人源源不断地运到艺术的发电机之中”。这样的设计,来自对输煤栈桥这一特殊的工业构建的念念不忘。“我们在效果图上其实是一直保留这个栈桥的,设计将它改造成一个阶梯形态的咖啡厅。后来因为和苗江路的建设有矛盾,所以不得不取消的。但是这个留存的记忆,我们把它做到了如今的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内部,成了大厅中央的那组大型自动扶梯交通体系。”章明解释说。

  同样被如此“念念不忘”的还有标志性的大烟囱。这个厂房外的大烟囱有165米高,呈圆锥形向上收缩,底层的直径有16.8米,顶层直径也有5.4米。在第一次考察场地的时候,这个空间就给建筑师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一般人都会认为烟囱里面的空间很小,其实烟囱里面的空间是非常大的;一般人也会认为烟囱顶上的阳光是很容易倾泻下来的,其实也不是,一切出于意外。章明解释说,烟囱的内部是一个向上收缩的圆锥形,顶上的那点光通过一个收缩的透视关系,会让你觉得整个空间无限高、无限地向顶部延伸。而另一方面,在主厂房和烟囱之间,因为烧完以后的东西要通到烟囱里去,有很大的管道要通向烟囱里面,两者之间的连接关系紧密而直接,整座厂房的生命力从烟囱口热烟中蓬勃而出。

  早在未来馆的时候,章明就曾考虑将烟囱改造成一个和谐塔,在外部设置螺旋桁架和50个太空舱,人们可以盘旋上升观景,但后来没有实现。在这一轮改造中,设计团队利用了之前加固的烟囱下部30米空间,做了一个螺旋的展廊。“实际上烟囱内部的空间很大,底部的空间更达到200多平方米,也是一个很好的展示空间。”章明在烟囱内部做了一条坡道,在0米、8米、15米、24米的位置和主厂房连通,也是对原有的空间管线连通的意象的再现,“我们在向曾经的工业遗存致敬。”

  被重新演绎的工业元素和被重新利用的特有空间在此处被有意并置。而在空间和功能性设施之外,一些原有的工业构建也被悉心地保留——在室外平台上的分离器,悬于大厅一侧的桁车,盘踞在大厅地下一侧的发电机——发电机是一个发电厂的核心,在四组发电机中保留一台是必要的,也符合当代馆“重新发电”的理念。为了保存这台发电机,在改造过程中,还特地在当代馆门口打造了一个工棚把它保护起来,最后又花了较大的力气把它搬到原来的位置。

  在当代馆的改造中,延续情感和记忆就成为了改造原则之一。虽然这座建筑实际上只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从工业建筑改成艺术馆,功能价值显然不大;未来馆则从某种程度上解决了其技术价值也不大的问题,此前的“十大科技”中的多项环保措施在当代馆中得到保留。“但是,它有它的空间价值,还有大家特别看重的后面两项,就是它的社会价值和情感价值。像现在南市发电厂的老员工回去看这个楼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这个楼,他还是很兴奋的,因为整座楼的形制、比例,包括些很有特征的元素,进去以后感受的这个空间,他觉得还是有记忆的情感的冲击的。”章明说。

  

掀开屋顶,放下架子

   虽然工业遗存的痕迹被刻意保留,但实际上,穿梭在这座场馆之中,你完全能感受到内部空间和内外关系的截然不同。它并不单一,参观者在里面可以自行选择搭载电梯还是走楼梯,是去屋顶平台喝咖啡还是去展馆内部认真参观;它也并不封闭,不是传统的白盒子或者黑盒子,底楼进口是大片玻璃,北中庭也在北面被完全打开,透过玻璃,浦江和南浦大桥就在眼前,颇为通透;和传统美术馆不同,它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楼梯可以是展场,公共区域也可以是展场,等着参观者随着不同的流线游弋其中。

   “从我个人来说,当代艺术和博物馆两个词是冲突的,当代艺术是进行时,博物馆是过去时,但是反过来,如果把博物馆衍伸为公共文化空间,似乎这个当代艺术博物馆就成立了。”李向阳说。这和章明的想法不谋而合:“当代艺术博物馆耗资那么大,应该给老百姓提供一个日常进入的公共空间,所以我们一直强调它的开放性和公共性,这个地方应该是老百姓人人可达、人人易达的。”

   据说,在设计时也有考虑把展厅的入口放在二层,设一个大的基座、大台阶通往室内,但最后没有被业主和设计方采纳——用李向阳的话来说,当代馆应该是“更亲民的”。人们沿着江边散步就可以直接进入到艺术馆里,有展览就可以看展览,没有展览或者对展览不感兴趣,那也可以去艺术品商店(一楼外侧)逛一逛,去图书馆(三楼)或者去教育中心(三楼)听一堂讲座。如果,你觉得都不相干,你还可以到五楼或者一楼的咖啡厅坐一坐,或者带小孩子亲子中心(一楼)来玩一玩。“成为一处人们在平时或周末愿意来的地方,这是我们所希望的。”章明说。

   最能体现设计理念中的公共性的或许是掀开屋顶,重新铺设的五层平台。如今,乘坐电梯一路到五楼,步出展厅,走上几级木质台阶,你就可以站在这一片2500平方米的临江平台上。平台上还会布置咖啡馆和室外座椅,而本届上海双年展的两件作品也会出现在这个大平台上——艺术和生活在此处模糊了界限。

   从工程的角度来说,这样打开的代价是比较大的。第一是时间的代价,因为要从基础开始加固,所有的房梁几乎都换成了全新的,为了这个平台的建设,工期整整增加了三个月;而第二就是费用的代价。但是,“在黄浦江边找不出这么大的公共平台空间,这么平整这么完整的空间,如果不做,肯定会留下遗憾。”章明说。

   2012上海双年展邀请了98个艺术家(团队)参展,乐意把自己称为本届上海双年展的第99个艺术家(团队)的章明,在设计展馆的时候,和艺术家之间也并非始终意见相同,比如说对于整个展馆的开放性的坚持——东庭的玻璃外墙加上这次新打开的北中庭的玻璃外墙,再加上打开了底层的东面和南面,都让建筑本身变得更加通透。甚至,在建筑外墙大片的玻璃的使用,也延伸到了展厅的墙壁,在楼梯一侧的某个小展厅中,靠向大厅的墙壁被洞开,一扇玻璃窗连通了内外空间。“我们希望观众哪怕在展厅当中也能感受到外面的状态。这方面和艺术家的观点会有冲突,艺术家最好建筑师能够给一个白盒子或者黑盒子,方便在里面做展示。但我们希望建筑有透明性和开放性。”章明说。

   然而设计师和艺术家双方的争议在参观了日本建筑师、普利兹克奖得主妹岛和世设计的21世纪美术馆之后达成了共识。这是一个圆形的建筑,周边全部都是玻璃,进入口都是分散的,流线也是散射的。在馆中间设立了很多展厅,参观者可以随意穿越,没有固定的路线。有时候在一面玻璃或者一面墙上就可以做展示,在院落中间也可以呈现一个展品。“它就像是一个社区。”章明说,“而我们也希望不是打造一个殿堂而是打造一个大家触手可及的艺术空间,大家可以进入其中,体验感受这个平民化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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