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恩师王流秋溘然辞世,大家悲痛万分,我们为恩师一生坎珂和不公的遭遇而难过;为他横溢的才华得不到施展而惋惜;为他崇高的爱国情怀与抱负未能得以伸展而悲痛!虽说人间免不了悲欢离合,但王老师的离去,非同一般,仿佛整个杭州的上空,整个西湖为之暗淡。
我们痛心,流秋同志一生高尚的爱国情怀与为人类解放的崇高理想,自童年就萌生的伟大抱负未能如愿,累遭挫折和打击,令人同情。早在抗战前后,少年的流秋就被吸引到还处在共产国际领导下的共产党泰国支部,先后成为党的外围组织“反帝大同盟”会员,“救国会”组织的华侨服务队的成员。他以文艺为武器,唤起民众,揭露日本法西斯侵略的阴谋,成为学生中的佼佼者。当“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为了民族生存,流秋毅然离开温暖的家庭,万里从戎,奔向抗日救亡的疆场。1938年途经武汉,在组织的安排下,奔向革命圣地延安。在安吴堡青训班,他以满腔热忱,学习马列,追求真理,并加入中国共产党。后调至延安鲁艺深造,实现了他追求艺术的愿望,他与古元同志成了延安鲁艺最早的两名研究生。在学习的过程中,他孜孜不倦,奋发求索,参加了延安时期许许多多救亡活动,亲聆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在鲁艺任教期间,他兼任了鲁迅美术系的秘书,配合江丰、王曼硕等同志作了大量的组织工作。在创作上,他坚持自己擅长的素描速写,同时创作了许多宣传画,连环画,木刻,版画,漫画等。为保卫边区、生产运动、整风运动等作出了巨大贡献。
抗战胜利后,延安鲁艺的同志分赴华北与东北,流秋同志经华北联大文艺学院并转到华东解放区。在华东野战军从事美术工作,亲历了莱芜孟良崮、西南、豫东、淮海、渡江等重大战役。他深入生活,为军队服务,创作了大量的美术作品,起到了团结人民、鼓舞士气、打击敌人的作用,这些宝贵的生活经历,也为他今后的创作奠定了基础。他的名字与华东野战军几位名家,如赖少其、沈西蒙、沈亚威、亚明、沈柔坚等是并列的,深为广大战士与人民所爱戴。
1950年应江丰同志之邀,调华东美术学院工作,在美院尚未成立党委之前,他曾一度主持学院支部的工作,对在解放初恢复学校革命秩序,开展各项爱国运动,团结广大知识分子的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流秋同志为人谦和,待人真诚,关爱同志,对不良现象疾恶如仇,被师生们誉为最有“人情味”的干部。正因为如此,五七年反右运动,他为江丰、莫朴同志被定为“美术界反党纵火头目”鸣不平,因而被划成右派,剥夺创作与教学的权利,一拖就是20年。但他的革命意志不减,艺术追求不衰,在极困难的条件下,他以最原始的工具和油漆,创作了不少小幅油画,取名《和朴画集》,为我们留下了极其珍贵的艺术财富。到“四人帮”粉碎后,他才得到了真正的解放。他以极高的热忱,积极投入改革开放艺术教育和艺术创作。
他挣扎着为艺术而战,其精神风范是我们艺术界的楷模。
我们惋惜,流秋同志一生才华横溢,艺术格调超群,他的艺术经历可分为三个阶段:自延安鲁艺到反右前他是革命现实主义的杰出代表,可称为第一阶段。早在中学时期就显示他的艺术天赋,自学成才。在延安鲁艺专题深入群众生活,他所画的速写,素描等等。战争年代他深入连队,服务前线,以连环画,幻灯鼓舞士气,积累的小构图数以百计。《转移》、《黎明》、《斗霸》等作品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正当他经受马克西莫夫油训班系统培训后,本可以放手施展才华之际,他被剥夺了从艺的权利。
第二阶段是“文革”在狱中所画如《和朴画集》中的油漆画,具有很高的历史与文献价值,油画风格与手法上也别有创新,是一份难得的艺术珍宝。
第三阶段则是改革开放后艺术进入自由奔放时期,他广纳众长,尤其从民间艺术、现代艺术中汲取养料,使他的艺术进入自由写意阶段,更加明快,奔放,他的每一阶段都达到了同类作品的高点,这是令人钦佩的。
我们怀念,王老师不愧为杰出美术教育家,这在于他关爱学生,平等待人。他曾是我们预科三班的教员,与他同教的有苏天赐、张怀江等老师。我们同学中有如方增先、裘沙、陈其等,那时我们从图书馆借来一本美国的人体结构解剖书,大家绕有兴趣地连夜临摹,在当时抗美援朝的声浪中,他说:“人体结构不存在敌我之分,这本书很好,对我们理解人体结构很有好处。可以促进我们班素描进步。”课余时,苏天赐先生有时请林风眠先生来看我们班的素描。王先生对林先生很尊敬,一再介绍林风眠先生是我们的老校长,他的见解高,视野广,意见十分重要,而不是像有些人所认为的,他是资产阶级新派画的代表人。当时从部队来了不少学生插到各班学习,如王德威、杨涵、徐天敏、陈其、龚枚、胡光武、郭立范、唐和等等。有时到他的房间里闲坐,把他仅有的饼干吃光,他毫不生气,反而从抽屉里拿出更多的糖果招待大家,毫无师生隔阂。1952年他带领我们到舟山去深入生活,没有交通工具,他步行往返于沈家门与定海之间,任劳任怨。当他发现我的一张构图《海上民兵》时,充分肯定并提出修改意见,又动手示范,终于使这幅画最后以素描形式完成。后来,当华君武代表《人民日报》来杭组稿时,他极力推荐,作品刊登在1953年初的《人民日报》上,这是我首次在北京报刊发表作品,给我以极大的鼓舞。但我知道,没有王流秋老师的指导,是难以成功的。王老师就是这样关心着广大学生。
王流秋老师有一股异乎常人的顽强生命力,如果说有神助的话,那就是艺术,是他倾毕生所追求,历经坎坷而无悔的艺术。他从中领会到真诚的欢快与幸福。远离功利,忘却得失,始终乐观自信,这正是王流秋老师伟大人格的所在。
恩师:我们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