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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活书法,巨幅乡愁:——写在王冬龄先生大字LIVE草书后面

发布时间: 2011-04-16

 

鲜活书法,巨幅乡愁:

——写在王冬龄先生大字LIVE草书后面 ■孙善春

 

  王冬龄先生应该不是强大的自媒体。写《心经》时来了那么多人,说实话把我吓了一跳。还有大摇臂,威严地盘旋于攒动的人头之上或之下,俯仰之间,记录下书者与观者的点滴表情与种种“陈迹”。不多久,我想,就会有更多的人,在种种尺幅各异的材质有别的屏幕前、通过人工发光体来研究欣赏观看王先生的草书巨作了。如果媒体不来,观众不多,王先生依然要写的;媒体来了,快门声响成一片了,观众踊跃而至了,王先生依然要写的。这不是谁的一厢情愿,而是自然而然的一拍即合。

  王冬龄先生写的草书应该不是太大,无论是《心经》还是《庄子·逍遥游》。那么多人来看王先生写字,为什么?我想,一是书法这两个字的力量,二是因为王先生的声望,三即是因为王先生要写大字。书法,在不少人心目之中,虽然不是所有人心目之中,是中国文化的最高体现;哪怕这深意并不家喻户晓深入人心,它(或者我应该用她来表示尊重与敬畏)仍能以文字这一载体而享有广大的群众基础,因之享有相当的关注。这是文化的活历史现状。王先生执砚于中国美术学院这一高等艺术殿堂,自也难辞书法文化高端“载体”的身份现实:在这里,传承与引领,捍卫与探索合体为一。而说到“大”,就关涉书法中比较具体的问题了。“大”本身就是个问题,哪怕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由量变到质变的哲学不为某些文化爱好者所知。我相信,现场的许多观者是不“懂”书法的,不懂书法常识,不能动管捉笔者大有人在;在许多王先生书写的“决定性瞬间”,请原谅我使用所谓的摄影史术语,竟然无人喝彩。除了写“大”易观之外,当由于一个朴素的认识:大难。在近距离观看王冬龄先生书写中,我无法不一直在想这个难。

  在《广艺舟双楫榜书第二十四》中,康有为说大字的历史与难:“榜书,古曰‘署书’,萧何用以题‘苍龙’、‘白虎’二阙者也,今又称‘擘窠大字’。作之与小字不同,自古为难。其难有五:一曰执笔不同;二曰运管不习;三曰立身骤变;四曰临仿难周;五曰笔毫难精。”至于这里提到的具体的五个“难”,相信在场的观者多少都会有感触(王先生的现场气场强力),虽说只有真正挥毫者才会有切实的“体会”。此外,我觉得康有为说法还有有趣之外,比如,“擘窠”这两个字:“擘”是之指,“窠”为穴;二字连用,最朴素的解释当是书者以大指与虎口捉笔书写。有论以擘窠大字如奏刀治印,运笔虎虎如风。这一点,观者都会对王先生记忆犹新。而由这朴素说法出发,则有“擘”者区分也,“窠”者框格也;由此,则是指写大字者须经营位置,作出空间上的落实,计白当黑。古萧何写那四个字需要如此,今王冬龄先生写成篇的《心经》亦如此。如果说传统,这里当然就是。

  初看完王先生书写后,我曾说这次书写可知王先生书大处更大胆,小处更微妙,更追求美;其他在黑白枯润等等方面都较先前作品而有推进。如果用古人话说,那就是在“苍劲古雅”这四个字上突破了自己。因为对于书家来说,所有这些看似玄渺的文字都要落实于纸上与笔墨之中。这里不由想到苏轼论书所说:“正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重。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结合王冬龄先生,可以用上这里的草书与大字这两个标准了;实际上,后世论书与学书者,多有照本宣科者。而严格说来,这里的四句话理应是互文关系,也就是说:大字小字,正书草书,都应该做到又飘扬又严重,既结密又宽绰。我们不应分而论之,哪怕我们没有能力,做不到把握周全。因为,就是书法这一文化形式、文化现实行动给行动者的活生生的要求与期望。

  因此,大字必然是难的。康有为说:“自元明来,精榜书者殊甚少。”他提到元明,当因元大同人李溥光。李大字据说可书一尺到盈丈之巨,深为赵孟頫推崇。让赵孟頫写那么大的字,可能是不行的。为什么?这里就会碰到一个大的问题了,涉及到中国文化的趋势中作为文化成就与精神载体的书法的位置与功用,当然不是这里区区小文所能应付。不过意到此处,我想不妨稍转笔锋,谈下现代书法这个不大不小的事情。上文所说,已经有古典,有传统,有媒介现实了。

  有人会说:王冬龄先生应该不是十足的传统意义上的书法家,因为的确,王先生也是现代书法领域的旗帜性人物。传统与现代,放在现场里书写的活生生的王先生一身,会给想界定王冬龄究竟为传统书法家还是现代书人的人们带来触动刺激,却也给身为理论者的我带来了复杂的感情:不得不再度面对“传统”。传统,这个我们现实中常听常遇的语汇,已经是多重语境多条传统交汇的产物了。如尼赫鲁所说,人在两条河流中游泳。这句话,放在现实的文化处境里面,相信许多人都会有自己的感悟。古典是什么,一定时限之内的传统;传统是什么,一定时限之内的绵延传承。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此外还是因为文化信念而来的超脱性的精神与观念的贡献参与。如果抛开“现代书法”四字不谈,面对王冬龄先生的大字书法现场,我们也不得不面对“书法现代”这样仿佛已经脱离了书法纯粹的文化与历史问题。

  也许,我们不得不时而转向源头之外,转向河流之水。“书者,如也。”这是古语。如何?如“自然”。而到了元明之后的清代,刘熙载这么解释这个“如”字:“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这里这个“如其人”极其核心:请注意,书,不再是如“自然”,如万物,如理,而是“如其人”了;这里的人,有学,有才,有志;总之,如一个活生生的人,书者。我总是以为,这就是“现代书法”的中心点,也是我们理解“现代书法”或书法与现代关系时绝不可忽略的思想基点。这里,仍有天地万物,也有梦幻泡影般的媒介与现实。

  面对王冬龄先生的个人LIVE书法,回想王冬龄先生的LIVE书法,我的思想都有些混杂,有些困惑。也许,这是因为,我终于承认,自己正是一位被时代洪流裹挟而去的书法外围人;而且,我也选择了接受。王先生自然不同,他是书法内里人,或者不如说,他就是书法的“载体”,是书法的承受者与传递者。但是,我相信,他也有自己的混杂与困惑;只是作为书者,行动者,他被书写选择了。在这里,我看到传统与现代的分裂,也看到了融合;因为他本人,就成为了书法的舞台与秀场,虽然他也是这场LIVE书法秀场的焦点与主角。在这里,我看到以书为生者书如其人的生命流动;在这里,我看到弥漫一位现代书者有血有肉的巨大乡愁。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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