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小孩的啼哭声打破了剧场的沉默。身旁的家长迅速捂住了小孩的嘴。
舞台上的乐手们将拿起的乐器又放下,等待剧场重新恢复安静。2013年1月12日,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歌剧厅,原定19时30分开场的音乐会版威尔第歌剧《茶花女》,因此推迟了两分钟开场。
乐团背后搭起了四排观众席,座位很快就被到场的观众填满,这是距乐团、演员最近的座位。一位原本拿着VIP票的观众特意与坐在这里的观众换了座位,好更近距离观看演出。在西方,这几排座位通常没什么人坐,票价也是最低,因为视听效果不理想。
意大利卡塔尼亚市市长拉斐尔·斯坦卡内利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西装坐在观众席前排,小孩的啼哭让他有些意外,他微蹙了一下眉。“在我们那里看歌剧,可见不到这么年轻的观众。”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卡塔尼亚位于西西里岛东岸,埃特纳火山山脚。由导演格里高利·霍布里特执导的好莱坞影片《燃烧的土地》就拍摄于此。参与这场《茶花女》演出的主要演员大多来自卡塔尼亚的国家级剧院贝里尼剧院。
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市长以“团长”身份,亲自率贝里尼剧院演职人员来中国推广意大利歌剧,这对斯坦卡内利而言还是第一次。
摇滚,请进歌剧院
农民图里杜婚后仍与从前的女友来往,妻子对此非常愤怒。妻子将两人私通的事告诉了这位前女友的丈夫,因为妒忌、仇恨,两个男人进行了一场殊死决斗。
这是意大利著名独幕歌剧《乡村骑士》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就发生在卡塔尼亚市,这也成为贝里尼歌剧院的必演节目。
斯坦卡内利几乎不会错过贝里尼歌剧院的每一部歌剧首演。这座歌剧院与斯卡拉米兰歌剧院、都灵歌剧院、威尼斯凤凰剧院等齐名,属于意大利12家国家级剧院之一,指挥家洛林·马泽尔、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曾是这里的常客。
意大利的国家级歌剧院主要依靠政府财政拨款,资金一部分由意大利文化部出,另一部分则由省政府拨款。对贝里尼歌剧院来说,票房收入只占歌剧院资金的10%。“我们从没有担心过倒闭问题。”贝里尼歌剧院总经理嘉里·辛奎格拉纳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但票房压力依然存在。“它代表了一个城市到底喜不喜欢你演出的作品。票房不好会受到市民指责,因为你享受了纳税人的钱,却干得不漂亮,是失职的。”辛奎格拉纳说。为此,贝里尼歌剧院每年要花费100万欧元制作一部歌剧,歌剧从设计、导演、制作到舞台背景,平均时间是三个月,演员排练一个半月。
在贝里尼歌剧院看歌剧的观众,80%是和斯坦卡内利一样的中老年观众,很少见到年轻人。能不能吸引到年轻人,也关系到是否“干得漂亮”,为此辛奎格拉纳一直希望“淡化歌剧的贵族色彩”。
没有演出的时候,有时歌剧院会转租给别人,来演出交响乐,甚至摇滚,但演的摇滚要和歌剧院的气质相关:“比如金属摇滚不可以,抒情的摇滚就可以。”允许摇滚演出,也是“吸引年轻人”计划的一部分。
2010年,辛奎格拉纳在剧院内推出了“联票”制。贝里尼歌剧院每年定期有歌剧音乐季和交响音乐季,还有大大小小的独奏音乐会、声乐独唱以及室内音乐会系列。不同的“季”里推出不同的联票,购买联票的观众能比单张购买的观众享受更多的优惠和更大的折扣,未满18岁的观众入场,享受的优惠最大。凭此,贝里尼歌剧院的观众以每年10%的速度增长,2012年,买联票的观众达到了8000位,占卡塔尼亚市总人口的2%。
辛奎格拉纳的另一个身份是卡塔尼亚城市委员会旅游局的议员。她很明白文化在旅游业中的作用。比如,一年一度的爱丁堡国际艺术节,每年为爱丁堡市带来两千多万英镑的经济收益,并创造了四千多个工作机会。而她正在积极筹建“贝里尼歌剧节”。
对于市长斯坦卡内利而言,一个“贝里尼歌剧节”还不够,他希望“走出去”。中国市场对包括歌剧在内的“高雅演出”的热情接纳,还有中国歌剧观众的低龄化,让他觉得“很兴奋”。“中国市场非常大,而且中国经济增长相当快,通过推广歌剧,我们还能推广更多,比如旅游、文化、时尚、美食。”斯坦卡内利说。
但首先要做的,是找到一个能打开中国大门的人。
“把饼摊开来分”
《茶花女》每一幕结束,指挥家许忠都会放下手中的指挥棒,扭过身去,向演员点头鼓掌,同时用双语向他们祝贺。他是东方艺术中心艺术委员会的副主席,也是贝里尼歌剧院的艺术总监、首席指挥,他能熟练地在汉语和意大利语之间来回切换。
在市长斯坦卡内利眼里,许忠正是理想人选。
2012年5月,在许忠的牵线下,贝里尼歌剧院与东方艺术中心牵手合作:东方艺术中心为贝里尼歌剧院的演出提供平台,贝里尼歌剧院则以低成本向东方艺术中心输送歌剧。这一合作将从2013年9月开始。东方艺术中心新的演出季开幕演出,将由许忠带领贝里尼歌剧院演员、合唱团、交响乐团共175人演出意大利原版歌剧《乡村骑士》和《丑角》。
“中国剧院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节目。”许忠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像贝里尼歌剧院那样,100万欧元制作一部歌剧,对于中国一个市场化运作的剧院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成本太高”,而单次引进一部大制作歌剧的成本,也动辄“几十万欧元”。
但现在他们采用的是“低成本”方案:“比如贝里尼歌剧院要演一个歌剧,在意大利演了七场,结成战略合作后,我们要求把加演搬到中国来,上海一场,广州一场,北京一场,一共十场。十场打包谈价,价格肯定降下来。歌剧演出,如果第一场是1万欧元,第二场就是5000欧元,第三场就是2500欧元。把饼摊开来分,到上海演出就只要2500欧元,否则都是1万欧元一场。”
《茶花女》正是这样一次“低成本”的合作尝试。剧中,A角演员、声乐指导是贝里尼歌剧院演出原班人马,而B角演员则来自中国,乐团也“本土化”,由东方艺术中心驻厅乐团上海东方交响乐团演奏,许忠担任指挥。
歌剧制作对于中国许多歌剧院而言,几乎是零经验。舞台多少吊杆,多少灯光,多少幕,怎么做,是没有概念的。“降低成本只是第一步”,许忠真正希望的,是这样的合作能够刺激中国的歌剧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