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当南京师范大学敦煌学研究中心教授谢成水,回到母校中国美院举办敦煌壁画临摹线描展的时候,距离他第一次踏入莫高窟已经过去了29年。
1982年,在中国美院进修油画专业的谢成水,正在出国留学和驻留国内之间踌躇。有一天他翻阅杂志,忽然被一个外国艺术家的言论震惊:“当今中国没有一个人深入研究西方的美术,也没有一个人深入研究中国古代的传统艺术。”
“怎么可能没有?!”年轻气盛的谢成水大为不服。接着,他就看到《光明日报》刊登了敦煌研究院招聘美术工作者的广告。谢成水当下决定,要亲自去敦煌考察!他向同学借钱,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来到莫高窟。
进了洞窟以后,他傻眼了。
“那个外国人说的是真的。”7月中旬,谢成水在接受记者时说,“我从来不知道中国古代还有这样的艺术。当时,敦煌研究院总共才60多个人,我对他们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谢成水从敦煌返回,经过麦积山、兰州,辗转到四川,参观了他所能参观的所有古代佛教洞窟和雕塑,回到杭州的时候,身上只剩下1毛5分钱。1984年,他从美院毕业,不顾同学的劝阻,背上行囊就往敦煌出发了。
“到了那边才发现,当初报名的34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去了。”谢成水笑道,“那边条件太艰苦,喝水都会拉肚子。”
那时的敦煌研究院员工,每天吃稀饭和馒头,2斤大米可以煮一大锅粥。为了照顾新来的谢成水,员工3个星期没有粥喝,留了21斤大米给他。因为喝当地的水会拉肚子,谢成水不得不每周跟着买菜的大车去城里背40斤的水。
谢成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一呆就是20多年。
“最开始签的合约是5年,但是等我刚刚把莫高窟的所有洞窟摸熟,5年已经过去了。”谢成水说,“还要研究,写论文,时间根本就不够!于是就一年一年呆下去了。那个时候,游客不像现在那么多。我们研究院的画家,白天和晚上都可以去临摹,每人一把万能钥匙,所有洞窟随便进。
在沙漠里和千年前的画师“学艺”,这样的“苦差”却吸引了一代代中国美术精英。张大千、常书鸿、董希文,都是曾被敦煌艺术彻底改造过艺术风格的先驱大师。和谢成水同时代的“临摹部落”成员,还有现任敦煌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侯黎明,美国哈佛大学美术史博士、著名敦煌学专家宁强等。
由这些“临摹部落”的专家临摹、还原的壁画,以及整窟的复制,成为敦煌艺术传播交流最重要的渠道。据侯黎明所长介绍,从1944年国民政府成立敦煌研究所开始至今,研究员的单幅临摹作品有2000多幅,整窟复制有13个。一个完整的洞窟复制需要十多人合力工作4年。
“临摹之后就是举办展览。”侯黎明告诉记者,“1945年以前就有很多这样的展览,抗美援朝时也有展览。1957年还去日本展出过,引起巨大的轰动,队伍排到大街上两、三公里以外。”
谢成水的临摹作品展览也开到了世界各地。2002年,他应英国伦敦大学的邀请,用了长达一年的时间,在大英博物馆专门研究流失在英国的、出自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几百幅宋代以前的绢画。
现在,谢成水已经走出敦煌,开始创作属于自己的作品。“经过那么多年的敦煌艺术的浸染,中国的传统文化已经长在我的作品里,有时候我自己看不出来,但别人看到这些无形中显现的传统艺术,会觉得很浑厚。”
杭州永福寺高达9米的铸铜大佛,就出自谢成水之手,上天竺还有他画的150平米的大型壁画。“现代寺庙中的雕塑和壁画,古风保留已经很少了,元代以前的都见不到了。”谢成水说,“所以当我创作出唐代风格的佛像和壁画,让佛学专家也很吃惊。”
“我们常对新来的研究员说:来了以后先临摹10年再说。”侯黎明说,“就算什么也不做,在那里呆10年,就会有所感悟。而如果时间呆不够,哪怕很有才气,画得很像,但味道就是不一样。